為了更好地宣傳“五一”即將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精神衛(wèi)生法》(下稱《精神衛(wèi)生法》)和最近距離了解精神障礙患者的基本情況，4月12日上午，《法制日報》記者來到北京大學第六醫(yī)院(下稱北大六院)采訪。

　　心理問題誰都有

　　不宣怕招歧視來

　　“精神衛(wèi)生法涉及到每一個人，是人就會或多或少有心理健康問題?！北本┐髮W第六醫(yī)院黨委書記、副院長王向群開門見山地對《法制日報》記者說。

　　北大六院地處北京海淀區(qū)花園北路51號，是北京大學精神病學與精神衛(wèi)生學的臨床醫(yī)療、人才培訓與科學研究基地，是世界衛(wèi)生組織(WHO)北京精神衛(wèi)生研究和培訓協作中心，也是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的精神衛(wèi)生中心。

　　《法制日報》記者走進醫(yī)院大門，走進掛號交費處，走進候診室，都感覺不到和其他醫(yī)院有太多的不同，比較不同的是看上去患者與家屬更顯得平和安靜。記者隨后來到醫(yī)院行政樓，醫(yī)院黨委院長辦公室的小何干事已在等候記者。

　　王向群副院長還是精神科主任醫(yī)師，碩士生導師，是精神障礙、心理治療等方面的權威專家。他對《法制日報》記者說，《精神衛(wèi)生法》是一部保障人權方面的好法。基于人人都可能出現心理健康問題，該法第六十五條規(guī)定：“綜合性醫(yī)療機構應當按照國務院衛(wèi)生行政部門的規(guī)定開設精神科門診或者心理治療門診，提高精神障礙預防、診斷、治療能力?！边@是非常到位的規(guī)定，關鍵在落實。

　　王向群說，雖然現在人們或多或少都有心理健康問題，但精神障礙識別率并不高，他告訴記者，2011年四省市流行病學調查顯示，成年人精神障礙的患病率17.5%，其中1%是重性精神障礙。識別率不高的原因很多，首先是歧視和病恥感沒有消除。他說，北京市所有專科醫(yī)院都納入了醫(yī)保范圍，但有的人來看病，首先向醫(yī)生申明他要自費，不用醫(yī)保，因為他不想讓單位和其他人知道，得這種病怕被歧視，自己也有病恥感。其次是綜合性醫(yī)院還沒有普遍設立精神科門診或者心理治療門診，求醫(yī)不方便。還有綜合醫(yī)院綜合科室的醫(yī)生偏重本科室軀體治療醫(yī)術，忽視患者精神狀態(tài)，所謂“見病不見人”，使很多情緒障礙的患者漏診。

　　《精神衛(wèi)生法》第五條規(guī)定：“全社會應當尊重、理解、關愛精神障礙患者。任何組織或者個人不得歧視、侮辱、虐待精神障礙患者，不得非法限制精神障礙患者的人身自由。新聞報道和文學藝術作品等不得含有歧視、侮辱精神障礙患者的內容?！?/p>

　　現實中，對精神障礙患者的歧視，嚴重阻礙了康復者回歸社會的步伐。王向群說，有的單位招工，領導囑咐“別招來精神病啊”。有人說，精神障礙患者即使治愈也不能開車，不能當教師……那精神癥狀消失、治愈了呢?王向群認為，疾病治愈，精神狀態(tài)正常，就應當享受正常人的待遇，就應該繼續(xù)為社會做貢獻。雖然現在有法律規(guī)定不得歧視，但法律落實到生活中還會有一定距離。

　　精神障礙患者的徹底康復就是能夠回歸社會，做一個自食其力的人。為了這樣的目標，北京大學第六醫(yī)院設置了“精神疾病全程干預中心”，跟蹤重性精神障礙患者的康復回歸。王向群告訴記者，中心現有2名醫(yī)生、1名護士、2名社工、1名康復治療師和眾多志愿者，其中志愿者全部都是康復期的患者。中心的情況如何?志愿者是個什么樣子呢?記者帶著疑惑來到了這個中心采訪。

　　歧視就像一座山

　　阻斷回歸社會路

　　從北大六院大門進來，左手邊一排小房子里就是中心所在地，門口掛著“精神疾病全程干預中心”匾牌，兩位男士聞聲出來迎接記者，進門落座后才知道，一位是這里的護士長王涌，另一位就是志愿者小剛(化名)。

　　王涌告訴《法制日報》記者，中心成立于2009年9月，負責與院內各相關部門協調，整合資源，實現院內多種服務對接。并與病房合作，為即將出院的患者做病情和社會生活等全方面評估，制定出院后的康復計劃，進行長期隨訪。#p#分頁標題#e#

　　說到志愿者，王涌笑著說，“我們是院內的綠絲帶志愿者組織”。他介紹說，該組織成立于2010年8月，志愿者都是曾患精神障礙的人，他們在中心領導下工作，現在主要提供同伴支持，幫助正在治療的患者克服服藥障礙等，同時訓練生活工作能力，隨時回歸社會。王涌說，該組織成立至今，前后有40多位志愿者在這里工作，其中有四五位已成功找到工作，融入社會。目前該組織正在積極向有關上級部門申請注冊志愿者協會。

　　小剛當志愿者一年多了，看上去微微有些胖，沒有半點病態(tài)。他向記者介紹了自己的經歷，他今年36歲，17歲時患病住院3個月，治愈后正常學習考上了大學，但因擅自停藥(精神障礙屬慢性病，有的要終身服藥)致病復發(fā)，休學后，又參加過其他學習培訓，但仍不好找工作。

　　加入協會后，一度認為得病就全完了的小剛，現在又充滿了希望。他說，到協會后心情好多了，志愿者之間建立了互助小組，前幾天小組還組織去了北京植物園看花，大家感受到同伴的快樂，工作起來也更愉快了。

　　小剛告訴記者，他在綠絲帶支援者組織每周工作三到四個半天，每個月獲得報酬300元左右。他說，這是自己掙的錢，可以不伸手向父母要早餐費了。他說，錢少沒什么，主要的收獲是有自信了。他說，真希望能找份工作，做對社會有用的人。

　　談到未來，小剛有些落漠，他說，現在社會對精神障礙還是有歧視，主要是找工作難，還有輿論也是不好的報道經常會有，文藝表演也拿精神疾病開玩笑，江蘇衛(wèi)視2013年播出趙本山的小品《有錢了》，就在拿我們精神疾病開玩笑，對我們不尊重。小剛對記者說，媒體能不能多做一些精神障礙康復后為社會作出貢獻的正面報道?少些負面的渲染?

　　王涌告訴記者，中心是一個完全的公益科室，不但不能為醫(yī)院創(chuàng)造一分錢效益，反而要醫(yī)院補貼不少，當然他們的收入也就不如一些綜合醫(yī)院同行的高。他說，對精神障礙的歧視也會殃及他們，說是精神科護士，就會被人另眼相看。

　　王涌參加過意大利培訓項目，了解在歐美發(fā)達國家通行的精神疾病全程干預模式。他對記者說，建議建立精神障礙患者養(yǎng)老院。小剛也對記者說，應當由國家多建設一些庇護工廠，讓我們做自己能做的工作……

　　離開中心時，記者被墻上的一行字所吸引：“探索我們能做的、最好的精神衛(wèi)生服務”，這是中心的目標，也應當是《精神衛(wèi)生法》的目標之一。

　　記者相信，雖然消除歧視僅靠法律還是遠遠不夠的，但有了法律，反對歧視會更加有力。《精神衛(wèi)生法》將成為反歧視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