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民事判決書
（2002）民二提字第5號

申請再審人（一審被告、二審上訴人）：深圳市寶安區松崗鎮商貿發展總公司。住所地，深圳市寶安區松崗鎮河濱北路51號。
法定代表人：李錫明，該公司總經理。
委托代理人：國靖，北京市正平律師事務所律師。
被申請人（一審原告、二審被上訴人）：浦北縣物資總公司北海公司。住所地，北海市文明路68號。
法定代表人：米紹賢，該公司經理。
委托代理人：李海林，至善律師事務所律師。
一審被告：北海恒成五金綜合加工廠。
一審被告：深圳市寶安區松崗鎮商貿發展總公司恒豐供銷部。

申請人深圳市寶安區松崗鎮商貿發展總公司（以下簡稱發展公司）因與被申請人浦北縣物資總公司北海公司（以下簡稱北海公司）購銷鋼材合同糾紛一案，不服廣西壯族自治區高級人民法院（1996）桂經終字第143號民事判決，向本院提出再審申請，本院于2∞1年11月6日，以（2001）民二監字第243號民事裁定決定對本案提審。本院依法組成合議庭公開開庭審理了本案，再審申請人發展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李錫明、委托代理人國靖，被申請人北海公司的委托代理人李海林到庭參加了訴訟，一審被告北海恒成五金綜合加工廠（以下簡稱加工廠）及深圳市寶安區松崗鎮商貿發展總公司恒豐供銷部（以下簡稱供銷部），因已被吊銷營業執照，未參加訴訟。本案現已審理終結。

原審法院查明：1993年4月19日，北海公司與加工廠簽訂購銷合同。合同約定，由加工廠供給北海公司槽鋼4950噸，角鋼 4900噸，總金額4014．25萬元；同年5月30日前交貨；需方預付貨款總金額15％的定金。1993年4月30日，北海公司與加工廠又簽訂一份購銷合同。合同約定，由加工廠供給北海公司槽鋼 22000噸，每噸單價4250元，總金額9350萬元；同年6月20日前交貨；需方預付貨款總金額20％的定金。上述二份合同簽訂后，北海公司按加工廠的要求分別于1993年4月16日、21日、23日，將 1250萬元匯入加工廠在北海中國銀行設立的帳戶。加工廠收款后于4月26日分兩筆將1050萬元匯入供銷部在深圳中國銀行設立的帳戶，5月7日，將200萬元匯入深圳市東方旅游公司大元商場（以下簡稱大元商場）的帳戶。北海公司還按加工廠的要求分別于1993年4月30日、5月7日、5月8日、5月12日，將1330萬元匯入供銷部在深圳中國銀行設立的帳戶。至此，加工廠和北海公司共匯款2380萬元到供銷部帳戶，現已全部流失。 1993年5月 15日，北海公司與加工廠進行對帳，加工廠確認已收到北海公司定金2580萬元。合同履行期限屆滿后，加工廠既未供貨，也未退款。北海公司幾經追索未果，遂于1995年4月22日訴至一審法院，要求三被告返還定金及利息。本案在二審中，北海公司和加工廠書面表示放棄對大元商場200萬元的追究權利。另查明，供銷部是發展公司開辦的分支機構，并以供銷部的營業執照在深圳中國銀行開設了前述帳戶。

北海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認為：北海公司與加工廠簽訂的兩份購銷合同，沒有違反法律規定，雙方當事人應當履行。北海公司已依約給付定金，加工廠接受定金后，未能供貨，已構成違約，依法應當承擔還款付息責任。供銷部在本案中客觀上已構成出借銀行帳戶，并將匯入其帳戶的2380萬元挪作他用，依法應承擔民事責任。供銷部是發展公司設立的不具有法人資格的分支機構，發展公司應當對供銷部的債務承擔連帶責任。據此判決：（一）加工廠返還定金2580萬元及銀行利息；（二）發展公司和供銷部對加工廠的還款負2380萬元的連帶責任。本案訴訟費188920元，由加工廠負擔。

廣西壯族自治區高級人民法院二審認為：北海公司與加工廠簽訂的兩份購銷合同，因加工廠履行合同的意思表示不真實，因此應確認為無效合同。加工廠依據無效合同取得的預付定金，應返還北海公司。供銷部與加工廠無任何經貿關系，卻向加工廠提供其在深圳中國銀行的帳戶，構成出借帳戶行為，致使匯入該帳戶的2380萬元全部流失，依法應承擔相應的民事責任。供銷部是發展公司開辦的不具備法人資格的分支機構，發展公司應對供銷部承擔的過錯責任承擔連帶責任。發展公司上訴稱北海公司與加工廠串通一氣私設帳戶侵吞該款，未能提供證據證實，本案當事人之間的訟爭應屬經濟糾紛范疇。北海公司和加工廠對匯入大元商場的2∞萬元主張不予追究，是對其權利的處分，應予準許。一審判決認定合同有效不當，應予糾正。但對確認責任的判決并無不當，予以維持。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二審案件訴訟費188920元，由發展公司負擔。

發展公司不服上述判決向本院提出再審申請稱：供銷部與北海公司和加工廠從未有過任何業務往來，也從未收到其匯來的任何款項。中國銀行深圳分行供銷部帳戶不是供銷部設立的，是不法分子盜用供銷部營業執照復印件，私刻供銷部印鑒設立的。供銷部工作人員從未將營業執照出借他人，與開設假帳戶的不法人員無任何關系。原審判決認定供銷部出借帳戶有誤，應予糾正。被申請人北海公司答辯稱：發展公司于1988年將供銷部承包給陳燦平．1991年陳燦平將供銷部的公章、財務章、印鑒及營業執照復印件出借給朱建文，1995年6月才收回。發展公司認為是不法分子冒用供銷部名義開設帳戶的理由及證據不充分。供銷部對印章 及營業執照的管理不善，而允許他人使用其名義對外進行民事活動的，應當承擔由此所產生的民事責任。

本院再審查明：1993年4月19日、30日，北海公司與加工廠簽訂兩份購銷鋼材合同，約定由加工廠供給北海公司槽鋼、角鋼總計31850噸，總金額13364．25萬元；1993年5月30日、6月20日前交貨；需方預付貨款總金額15％、20％的定金。上述二份合同簽訂后，北海公司于1993年4月16日、21日、23日，將1250萬元定金匯入加工廠帳戶，加工廠收款后于1993年4月26日將1050萬元匯入中國銀行深圳分行，戶名深圳市寶安區松崗鎮商貿發展總公司恒豐供銷部，帳號010101∞80232帳戶（以下簡稱232帳戶）， 1993年5月7日，將200萬元匯入深圳市東方旅游公司大元商場（以下簡稱大元商場）帳戶。北海公司還按加工廠的要求分別于1993年4月30日5月7日、5月8日、5月12日，將1330萬元匯入232帳戶。現查明232帳戶于1992年7月4日設立，1993年5 月20日由設立人提取帳戶上剩余款項后銷戶，帳戶在設立的10 個月內有大量的資金進出，其中大部分流入大元商場，因涉嫌刑事犯罪，公安機關已經立案偵查。232帳戶《單位申請開戶證》上所加蓋的供銷部印章及財務專用章經鑒定是偽造的印章印文，開戶所用營業執照是供銷部的營業執照復印件，該復印件是邱建國在供銷部的經營人朱建文的職員劉文堅處盜取，由陳算和許少木持 該復印件和偽造的印章到中國銀行深圳分行以供銷部的名義開設了232帳戶。另查明，《單位申請開戶證》主管單位審批一項沒有填寫，即未經發展公司審批；陳算和許少木不是供銷部職員，也未經供銷部委托；銀行預留印鑒彭少丹是假名；且沒有證據證明供銷部人員操縱該帳戶，也未發現資金流入發展公司或供銷部。上述事實有公安機關的物證鑒定書、刑事案件立案報告表、《單位申請開戶證》、銀行查詢回執以及設立232帳戶關系人邱建國、朱建文、 劉文堅、陳算、許少木、張漢濤等人在公安機關的陳述筆錄為證。

本院再審認為：北海公司與加工廠簽訂的兩份購銷鋼材合同是以合法形式掩蓋非法目的，應確認無效，加工廠需返還2580萬元定金并承擔利息。 232帳戶是犯罪嫌疑人偽造供銷部公章、財務專用章和彭少丹名章，盜用供銷部營業執照復印件在中國銀行深圳分行以供銷部名義開設的假帳戶。開戶申請卡上主管單位一欄是空白，其主管單位發展公司亦未審批。根據《銀行帳戶管理辦法》“集體所有制企業申請開戶，應提交工商行政管理部門發給的營業執照”的規定，不能認定232帳戶是供銷部所設立。因此， 本案不適用最高人民法院法（經）復〔1991〕5號《關于出借銀行帳戶的當事人是否承擔民事責任問題的批復》。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在審理經濟糾紛案件中涉及經濟犯罪嫌疑若干問題的規定》第五條規定：“行為人盜竊、盜用單位的公章、業務介紹信、蓋有公章的空白合同書，或者私刻單位的公章簽訂經濟合同，騙取財物歸個人占有、使用、處分或者進行其他犯罪活動構成犯罪的，單位對行為人該犯罪行為所造成的經濟損失不承擔民事責任”。因此，犯罪嫌疑人私刻印章，盜用供銷部營業執照復印件進行犯罪活動應當由行為人負責，供銷部不承擔因該帳戶所產生的民事責任，供銷部的開辦單位發展公司也不應承擔連帶責任。北海公司與供銷部沒有經貿關系，將2380萬元巨額定金轉入232帳戶，在加工廠不履行合同又不退款長達二年后才通過訴訟主張權利，以致使犯罪嫌疑人撤銷了232帳戶，轉走全部資金，北海公司也應當承擔相應責任。原審以出借帳戶為由判決發展公司和供銷部承擔連帶還款責任不當，應予糾正．但判決北海公司與加工廠簽訂的購銷合同無效，加工廠應當承擔返還2580萬元定金及利息的責任正確，應予維持。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八十四條、第一百五十三條第一款第（二）項、第（三）項之規定判決如下：

（一） 撤銷廣西壯族自治區高級人民法院（1996）桂經終字第143號民事判決；

（二） 撤銷廣西壯族自治區北海市中級人民法院（1995）北經初字第52號民事判決第二項；

（三） 維持廣西壯族自治區北海市中級人民法院（1995）北經初字第52號民事判決第一項。

（四） 一審訴訟費188920元由加工廠負擔，二審訴訟費188920元由 北海公司負擔。

（五） 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審判長 羅少華

審判員 于雷

代理審判員 董華

二00二年九月六日

書記員 王云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