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近發生的一些醫療糾紛案中，死亡賠償金已經不再等同于精神損害撫慰金，這直接導致死亡賠償金標準的提高，對醫院是一個新的信號。
　　
　　近日，湖南湘潭市中級人民法院就原告李某與湖南湘鄉市某醫院醫療糾紛案作出民事判決，將原已生效的院方賠償原告7萬多元死亡補償金的判決改判為：院方同時賠償給原告死亡補償金和精神損害撫慰金共19萬多元。業內人士認為，此案的判決對國內類似醫療糾紛案有著重要的意義，這是自2003年12月《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人身損害賠償解釋》）出臺之后，國內影響較大的死亡賠償金（死亡補償金）與精神損害撫慰金分離賠償的案例。

　　一直以來，在我國司法實踐中死亡賠償金往往被等同于精神損害撫慰金，而從此案判決卻可以發現，對于發生患者死亡的醫療糾紛案件，死亡賠償金已經不再等同于精神損害撫慰金，這直接導致死亡賠償金標準的提高，對醫院是一個新的信號。而與此同時，對精神損害撫慰金的內涵，醫院也必須重新有一個清晰的認識。

　　【案例回放】

　　判決：

　　醫院僅賠死亡賠償金

　　1998年7月22日下午2∶30，16歲的李曉（化名）搭乘朋友的摩托車，被另一側面駛來的摩托車撞傷后，立即被送到湘鄉市某醫院，經B超檢查、CT掃描，醫生診斷為：顱骨無骨折，左頸部軟組織腫脹。下午4∶22，急救室主治醫生王某診斷為：酒精中毒，腦外傷。晚上8∶40，患者父親李某向主任醫師熊某反映：李曉不是酒精中毒，是頭部撞傷，請仔細檢查。熊某檢查后吩咐護士再次輸液。藥液輸到一半時，患者突然四肢抽搐，呼吸困難，兩位值班醫生看后說“抽筋，沒問題”便離開。晚上10∶20，患者再次出現抽搐，呼吸急促并打鼾，值班醫生看后仍說：“沒什么問題”。在李某夫婦再三要求下，10∶40醫院將患者轉往住院部神經科，但此后不到20分鐘患者不治身亡。

　　7月27日，李某夫婦將李曉在湘鄉市某醫院的病歷及CT掃描片等原始資料送衡陽醫學院第二附屬醫院及湖南醫科大學復查，結論均是“右枕骨骨折，右前顱窩骨折；右額極對沖性腦挫裂傷及腦內血腫”，李某認為醫院存在醫療過錯。同年10月及次年5月，湘鄉市醫療事故鑒定委員會、湘潭市醫療事故鑒定委員會均作出了“醫院存在醫療技術上的差錯，不構成醫療事故”的結論。

　　2000年6月，李某向湘鄉市人民法院起訴醫院工作人員玩忽職守，診斷失誤，搶救措施不力而導致李曉死亡，屬于醫療事故，要求醫院賠償死亡賠償金、精神損害撫慰金等28萬元。法院以“湘鄉、湘潭兩級醫療事故鑒定委員會所做的鑒定結論均不屬于醫療事故”為由駁回起訴。李上訴至湘潭市中級人民法院，湘潭中院將此案移送韶山市人民法院審理。韶山市人民法院于2003年4月22日一審判決：李曉死亡內在原因在于交通事故致顱腦損傷，被告的過錯醫療行為只是導致其死亡發生的外部原因，原告要求被告湘鄉市醫院支付精神損害撫慰金的理由并不充分，不予支持。判決醫院賠償死亡補償金等損失共計61139.67元。李某不服上訴。

　　湘潭市中級人民法院于同年二審判決認定，根據2001年3月8日發布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確定民事侵權精神損害賠償責任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精神損害賠償解釋》）第9條規定，死亡賠償金是對死者親屬精神損害的撫慰和賠償，死亡賠償金便是精神損害撫慰金的性質，原審已判決湘鄉市某醫院給付死亡補償費即精神損害撫慰金，上訴人稱請求賠償精神損害撫慰金的理由，法院不予支持。判決醫院賠償死亡賠償金等共計75266.84元。

　　改判：

　　加賠精神損害撫慰金

　　李某不服二審判決，向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申請再審。今年6月27日，依照湖南省高級人民法院的民事裁定，該案在湘潭市中級人民法院再審開庭。代理律師宋中清指出，死亡賠償金不是精神損害撫慰金，它是死者近親屬因死者生命的喪失而致收入的減少，是財產損失。這不僅僅因為2003年12月出臺的《人身損害賠償解釋》作了這樣確切的規定，而且，一直以來對于人身損害都是以收入的標準來計算死亡賠償金，“從計算方式上就可以看到，也完全應當看到，死亡賠償金實際上就是若干年限的收入減少的總和。這與原判決認定應當適用的《精神損害賠償解釋》所規定的6個方面因素確定的精神損害賠償不同。”

　　《精神損害賠償解釋》確定精神損害賠償數額的6方面因素為：侵權的過錯程度、侵害的手段場合方式等具體情節、侵權的后果、侵權人獲利情況、侵權人承擔責任的經濟能力、受訴法院所在地平均生活水平。“這一司法解釋在本案一審之前就已出臺，本案理應支持再審申請人在死亡賠償金之外的精神損害撫慰金請求。法院原判決中根據這6方面因素來裁量精神賠償的數額沒有錯，但應該將之與死亡賠償金區別開來。”宋中清認為。

　　法院再審判決最終對宋中清陳述的理由予以采納，重新按收入的標準來計算死亡賠償金，判決湘鄉市某醫院賠償李某夫婦死亡補償金99828元，并賠償精神損害撫慰金6萬元。加上賠償的喪葬、交通、住宿費用，醫院共賠償給李某夫婦194589.2元。近日，李某夫婦收到了這一民事判決書。

　　【業界分析】

　　兩種賠償有很大區別

　　廣東某醫院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醫務科負責人認為，關于精神損害撫慰金的賠償，現在與以前相比有了很大不同，此案引起了業界人士對這一點的重視。根據《精神損害賠償解釋》第9條規定，在醫療過錯導致患者死亡的情況下，精神損害撫慰金實際上等同于死亡賠償金，據此，《醫療事故處理條例》對于醫療事故致患者死亡的情況，未將死亡賠償金單列，而只列了精神損害撫慰金。而其后《人身損害賠償解釋》已將死亡賠償金作為財產損害賠償項目單列了出來，司法部門也應對《醫療事故處理條例》中的精神損害撫慰金予以重新解釋。

　　湖北三鼎律師事務所的李濤律師在采訪中介紹，精神損害撫慰金和死亡賠償金有很大區別：死亡賠償金為死者收入損失的賠償，為財產賠償性質，而非“精神損害撫慰金”；精神損害撫慰金則是對死者家屬一種精神上的撫慰，不是死者的遺產，不具有財產性質，“因為人的生命是無法用金錢來衡量的，而且人死又不能復生，為了撫慰死者家屬精神上的創傷，法律規定了精神損害撫慰金。”

　　死亡賠償金標準提高

　　李濤律師指出，《人身損害賠償解釋》第29條規定：死亡賠償金按照受訴法院所在地上一年度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或者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標準，按20年計算。但60周歲以上的，年齡每增加1歲減少1年；75周歲以上的，按5年計算。而過去，死亡賠償金等同于精神損害撫慰金，按《精神損害賠償解釋》6個方面因素確定的精神損害賠償來裁量，數額一般較少。由此可以看出，死亡賠償金標準比過去明顯提高。

　　另一位律師也贊同李濤的觀點，他認為，《人身損害賠償解釋》將“死亡賠償金”的性質確定為收入損失的賠償，而非“精神損害撫慰金”，賠償數額采取了定型化賠償模式。在計算方法上，死亡賠償金比過去提高一倍多。“這也是本案改判后，李某夫婦最后所獲賠償遠高于以前的原因。”

　　但廣州市一家醫院醫務科負責人也向記者表示了他的困惑：《人身損害賠償解釋》與《醫療事故處理條例》規定的賠償項目、標準是不一致的，后者的賠償項目比前者少，典型的缺少項目就是死亡賠償金；相同項目或類似項目的賠償標準，后者也大多比前者低。“這就使醫院陷入了一對矛盾，醫療過錯較為嚴重，鑒定為醫療事故，賠償數額倒較少；醫療過錯程度較輕，構不成醫療事故，死亡賠償金數額反倒較多。”

　　法律可制止精神損害隨意索賠

　　由于以往司法實踐中一般將死亡賠償金與精神損害撫慰金混為一談，雖然死亡賠償金往往是按精神損害撫慰金的標準來確定，但很多醫院人士仍然對精神損害撫慰金的標準不甚了了，并擔心患方會隨意索賠。

　　據安徽省蕪湖市中級人民法院某工作人員介紹，醫療糾紛案件中患方起訴時基本都會提出精神損害賠償要求，實踐中根據個案的不同情況，審判人員可自由裁量精神損害撫慰金的多少。他認為，《精神損害賠償解釋》和《醫療事故處理條例》對精神損害撫慰金的相關規定，對于制止當事人隨意索賠，以及制止某些法官隨意裁量，都有一定的作用。《精神損害賠償解釋》規定從6個方面因素確定精神損害撫慰金，《醫療事故處理條例》第50條規定，精神損害撫慰金按照醫療事故發生地居民年平均生活費計算。造成患者死亡的，賠償年限最長不超過６年。

　　“目前醫療糾紛案件中，精神損害賠償其實并不多。”李濤告訴記者，“因為只有確定醫療過錯為導致患方損害結果的主要原因，才能判醫方賠償精神損害撫慰金。而醫療糾紛關系到復雜的醫學科學，大多數的糾紛都是‘多因一果’。”李濤還介紹說，即使賠償，一般金額也都不是很高。上海高院、湖北高院就規定賠償精神損害的最高數額不得超過5萬元。

作者：張永超轉貼自：醫藥經濟報